“你怎么把枪拆了一桌子，擦枪连张报纸都不铺？枪油都不好擦下去。”说完他突然想起什么，“许彬！这枪油你从哪儿弄来的？”
“找单文要的。”
“什么？你还找他要什么了！”陈其嘉感觉后背有点儿凉。
“我就要枪油了，一开始我说擦自行车，他不相信还不给我。最后我急了才对他说，我是想把枪擦擦，因为枪太脏怕检查的时候不过关扣分。”
“你这么说他就给你啦？”
“给了。他一直跟我到值班室。这枪还是他帮我拆的呢。”
陈其嘉这回是手脚冰凉了，他用怀疑的眼光看着许彬，心想真不知道这位爷小时候脑袋是不是真被门挤过。“你还让他动枪啦！你不知道这支枪有事儿啊？”
许彬没反应过来：“其嘉，你太小心了吧。他来的时候你已经把枪眼都泥死了，我可没跟他说咱们的事儿呀。再说了，咱哥儿几个可是警校的同学，我想应该没嘛问题吧。”
“唉……”陈其嘉一屁股坐在门边的椅子上。
单文是所里的内勤。他和陈其嘉、许彬是同一天来派出所报到的警校学员。他人和名字一样，单文少武。他分到所里后在值勤组没待几天就因为一手好字被前任所长挑走，顶替调走的内勤坐办公室了。他在所里给人的印象是沉默寡言，平时很少和大家交流。别人和他开玩笑闹过了头他也是一笑置之，唯一能让他多说话的时候就是接听电话，向领导汇报工作。除了他负责的事情，好像其他都与他无关。因为住的地方离派出所比较近，他总是提着个塑料袋儿从车站的货场内穿越。他有时候着便服，有时候穿警服，经常是衣服上褶子遍布，不修边幅。一来二去，他与货场、工务、运转部门的职工混得挺熟。
一次，派出所因为一起货物被盗，民警到运转部门进行调查访问，正好当班的司机要出乘，可是必须让他说明当时调车作业的情况。司机的叙述让一起来的民警跟不上趟儿，看着司机不耐烦的表情，单文一把将笔纸拿了过来，对司机说道：“我记，你别说错了就行。”火车司机又开始叙述自己当天的调车作业情况，在货场6道挂5节车，然后撂在7道，又在8道挂3节车，然后11道甩。说着说着这个司机瞪大了眼睛问单文：“师傅，您以前干过铁路运转吗？太内行了。”因为他看见单文在纸上记的是，6道+5=7道-5、8道+3=11道-3。单文翻了翻白眼：“这玩意儿太简单了，我好几年前就会。”
单文最大的爱好，就是上网打游戏。流行的网络游戏他全尝试一遍了，这几乎占用了他全部的业余时间。大的游戏网站里也经常有他的身影出现，他还不断地发帖子写文章，因为他的人气旺，索性在一个叫“连心”的网站里成立了一个门派，他自任掌门，组织了自己门派的论坛。他发表文章点评好的帖子，掌管门派财富，调解会员纠纷，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纵横驰骋。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观点，潇潇洒洒、畅所欲言。他还经常登录一些警察网站发表言论。可是到了现实生活当中，他又变得沉默寡言起来。因为总在网络和现实生活当中交替，使他一上网就敏感，语言在指间飞快地流动，与人交流幽默诙谐、旁征博引、深入浅出。可是回到现实当中，他就很少说话，只是不停地倾听。
他和他老婆是典型的老式婚姻，介绍人一边拉过来他老婆，一边牵过来他，两人一对眼神儿，走走看吧。于是，历经一个寒暑就走到一个屋里去了。婚后他才知道老婆的厉害，他老婆也看穿了他的本来面目。“人家当警察你也当警察，看看人家说话办事那叫利落，再看看你，一天到晚像个大尾巴狼似的，你也露出点儿本事让我们娘儿俩瞧瞧。”这就是老婆对他的客观评价。为了上网的事儿他和老婆不知道闹了多少回别扭。老婆说他一天屁事儿不干，回家就抱着电脑，本来日子过得就不富裕，还要照顾双方老人支撑孩子的花销。非得花几千块钱买电脑，吃不能吃、穿不能穿，也没见他用这个东西挣回点儿什么来。他听到后慢吞吞地说：“你怎么知道网络不能产生效益呢？几天之内就给你挣点儿钱回来，让你明白明白。”
过了两天，他真递给老婆一百块钱。
老婆知道他平时口袋里从不装这么多钱，非要问个究竟。他告诉老婆，自己这两天随便上网看了看供求信息，发现有一个卖家要出售用过的旧轮椅，标价才几十块钱，然后又看见有一名买家要收购二手轮椅，不超过二百块钱就能接受。于是他在网上分别和二人联系定好了时间，先见了卖家，用口袋里的五十块钱买了轮椅，然后一转手一百五十块钱卖给了买家，大家都皆大欢喜。老婆看到网络有这么大的好处，也就不再唠叨了。他则过一段时间就看看信息，做几手小生意给老婆挣点儿钱作为交代。
所里的民警给他起了个很形象的外号，“沉默的羔羊”。也有直接叫他“老沉”的。
上午，许彬找他要点儿枪油，说要擦一下自行车。他没带钥匙，对许彬说一会儿给他送过去。可许彬一直跟在他身后不走，在他再三追问下，许彬才说是要擦擦枪，这让他感到很奇怪，许彬何时这么勤快过？于是他说擦枪要有枪械保管员在场监督，自己恰恰就是枪械保管员。许彬对拆解手枪正怵头呢，于是俩人就一起来到值班室。枪到了单文手里很快就分解成零件，他习惯性地抄起枪筒对着阳光瞄了一眼。只这一眼，他就发现问题了。这支枪打过！而且开枪的时间还不长。
走出值班室他还在想，要不要把发现的情况告诉值班领导，教导员韩建强。报告了以后教导员肯定要追查此事，但假如他们及时处理现场补上子弹，岂不成了谎报？自己无中生有欺骗领导不说，还把陈其嘉和许彬得罪了。如果他们没来得及处理，自己这么做就有让人骂化了的可能。想来想去，他还是决定装作什么也没看见，继续回屋里看《法制工作》，只把这件事情当作例行枪支保养。可是，他万万没有想到，他这个处理会给自己日后带来一场狂风暴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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