图丨年轻时候的张学良

前言

“你们应该开个会，研究研究这个问题。”邓小平听说张学良有回国的意向，特地打电话给杨尚昆嘱咐道。

西安事变之后，张学良遭到蒋介石父子的长期幽禁，1990年台湾当局为张学良90岁生日举行规模盛大的祝寿活动，成为张学良命运的转折点。次年张学良被准许赴美探亲，中央曾派吕正操到美国劝说张学良回国，因何张学良一直到去世都未能成行，一度成为人们讨论的话题。

“我要什么时候回去，就什么时候回去”

1990年6月，被蒋氏父子两代人幽禁54年的张学良迎来了自己的90岁生日，在生日之前他的好友张群就告诉他，台湾当局要公开为他祝寿，尽管张学良一再反对，但反对无效，不少国民党高官提前为张学良送来的寿礼。这一次规模盛大的祝寿活动，也成为了张学良命运的转折点。

图丨张学良夫妇在九十寿庆大会上

在生日当天，国民党在台北圆山大饭店为张学良举行了隆重的祝寿庆典，寿庆由102岁高龄的张群主持，不少国民党高官和台湾知名人士亲自来到现场祝寿，其中还包括国民党元老陈立夫。90岁高龄的张学良在沉寂了半个多世纪之后，首次公开答谢关心他的各界人士：

“我自己从来没想到我还能活到九十岁，我虽然年迈了，我所能做得到的，还是照着我年轻时一样的这样的情怀去做。”

在大家热烈的掌声中，张学良和赵一荻切开了九层高的生日蛋糕。对于台湾当局对于张学良态度的放松，引起海内外舆论的热议，大家一致认为此次祝寿活动是台湾当局对张学良的一种变相“平反”，改变了台湾当局认为张学良是“千古罪人”的一贯论调。

在张学良90岁生日前一个月，邓小平得知台湾当局要为张学良庆生的消息，当即给邓颖超打去电话，希望大陆方面要在台湾当局为张学良祝寿的时候有所表示。邓小平也认为台湾当局此次“公开祝寿”，是对张学良数十年幽禁生活的一种“平反”。

图丨张学良在台湾的幽禁生活

邓颖超依照邓小平的建议，在张学良生日前一天致电表示祝贺，同时也表达了邓小平和中央对张学良终获“平反”的共同祝愿。邓颖超的贺电让张学良格外激动，他知道这封简短的贺电背后，是中共领导人对他的祝福和怀念，因此在生日当天，张学良还让人将邓颖超的贺电抄成大字，悬挂在生日会场的正中央。

邓小平为何对张学良如此敬重？虽然他们二人从未谋面，但彼此却神交已久，早在1936年的时候，邓小平忽然患上了严重的伤寒病，当时我军药品奇缺，有人便将邓小平生病的消息报告给叶剑英，叶剑英又将这一情况委婉地告诉了张学良。

当时张学良对邓小平并不了解，但听过叶剑英的介绍之后，立刻命令将东北军的军需中拿出5万元法币交给叶剑英，同时还支援了1万套棉衣和药品等物资，邓小平的病情也因此逐渐好转。新中国成立之后，邓小平始终惦记着张学良当年雪中送炭的往事。

图丨邓小平（右一）在陕北

1989年秋天，邓小平的长女邓林在香港举办大型画展，其中系列国画《梅花图卷》在香港引起了很大的轰动，一些台湾的书画家慕名前来观看，不少收藏家为邓林的绘画技艺所折服，纷纷购买收藏。

其中有一幅《傲雪图》是此次展出作品中的上品，不少东南亚收藏家愿出高价购买，但邓林坚决不能出售，因为这幅画是她特地为张学良所作，她认为这幅画只有张学良可以受之无愧，抛开张学良当年对自己父亲的帮助不谈，张学良为中国的团结统一还付出了自由的代价。

在此次画展结束之后，邓林委托一位和张学良关系较近的好友，将这幅《敖雪图》亲手送给张学良。张学良对此非常感动，因为他知道这幅画的作者是邓小平的女儿，其中的情谊远超过这幅画本身的价值。

图丨邓小平长女邓林与观众交流画作

1991年春节，张学良向台湾当局提出要去美国探亲，当时国民党当局回复张学良说什么时候成行，在美国待多久，都尊重张学良的意见。张学良赴美探亲的消息一经传出，立刻引发台湾新闻界的关注。

3月10日下午，91岁高龄的张学良和赵一荻来到桃园机场，一进门便被记者包围。记者向张学良提问，问他是否有可能会回东北老家看一看，张学良从容回答说不排除这种可能性，记者又追问张学良是否考虑回东北定居，张学良当即回答说：

“我从来就没有‘考虑’这一回事，我要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，大陆是我的国家，我当然愿意回去。”

张学良在台北机场表示有回大陆探亲的意向，引起了中央书记处的注意，邓小平得知后专门打电话给杨尚昆，嘱咐他们应该开个会研究研究这个问题，并对张学良归来如何安排作了详细的指示。

图丨张学良夫妇在桃园机场

按照邓小平的指示，中央特地召开了一次重要会议，研究部署迎接张学良回到大陆的安排，中央相关部门马上投入到紧张的准备工作之中，并作出4项重要安排：

一、6月在京为张学良举办91岁寿庆活动；

二、举办纪念九一八事变60周年纪念活动；

三、派人去沈阳修葺大帅府和大帅陵，为张学良归来安葬张作霖遗骸做好前期准备；

四、派出中央一位副部级以上党内同志，亲自赴美转达对张学良的欢迎之意。

前三项工作都进行得非常顺利，在第四个问题上中央遇到了些许困难，当时赴美的合适人选有五六位，都是张学良当时在东北军时的旧部，同时也是党内的老同志，和张学良有着深厚的情谊。经过多次讨论之后，中央决定派吕正操赴美迎接张学良。

图丨晚年吕正操

吕正操和张学良是同乡，早年吕正操在读书时，张学良就是他的老师，同时吕正操也参与了西安事变，和张学良有着很深的私人感情，同时吕正操也是所有候选人中曾任职务最高的一位。邓颖超依照中央和邓小平的意见，以私人的名义为张学良写了一封欢迎信，托吕正操带去美国。5月23日吕正操一行五人从北京出发，前往美国迎接张学良回国。

吕正操赴美三会张学良

在吕正操一行人抵达旧金山之后，发现张学良已于早些天前往纽约访问亲友，只有赵一荻和儿子张闾琳留在旧金山，随后吕正操出席了赵一荻的庆寿活动，并率众赶赴纽约与张学良见面。

5月29日吕正操在贝祖贻夫人蒋士云的住所中见到了老上司张学良，当吕正操刚刚走出电梯，就看到张学良已经西装革履地站在电梯口迎接，两位分别多年的老友四手相握，相互凝视，许久都说不出话来。

图丨吕正操（左）与张学良在美国重逢

中午大家一起在一家中餐馆共进午餐，席间张学良问吕正操怎么跑到共产党那边去了，吕正操说当年张学良走了之后，东北军就乱了，他赶回冀中部队之后，接受共产党的指示，趁着国民党南撤的时机脱离了东北军，留在冀中开展敌后抗日斗争。

张学良听完之后感慨地说，他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够留在战场上抗日杀敌，同时说吕正操带着一部分东北军参加了抗日战争，对于自己来说也是一种安慰。由于这是二人的第一次见面，两人并没有深谈，在吕正操的提议下，张学良改变了原来的活动，约定好下次的见面时间。

第二天下午，吕正操一行人第二次探望张学良，这一次会面是在极为保密的情况下进行的，地点安排在一家瑞士银行的经理办公室中。等银行下班之后，其他人进入到另外一间屋子，只留下吕正操和张学良单独密谈。

图丨张学良与吕正操相谈甚欢

吕正操郑重地将邓颖超写给张学良的信拿出来，并转达了中央对张学良的问候。邓颖超在信中诚挚地欢迎张学良在适当的时候回家乡看看。当时张学良的视力退化严重，几乎是将眼睛贴在信纸上读完的。

看过之后张学良对吕正操说：“周恩来我熟悉，这个人很好，请代我问候邓女士。”同时张学良请吕正操回国之后代表自己表示对邓小平的敬意：

“如果有一天回去的话，我一定要去拜访‘中枢诸公’！”

张学良沉思了片刻对吕正操说，自己清清楚楚地很想回去，但现在时候不到，自己返回大陆会牵扯到大陆和台湾两个方面，自己不愿意因为个人的事情，弄得政治上很复杂。说罢张学良将邓颖超的信认真折好放进口袋，并表示自己将会给邓颖超写一封回信。

图丨张学良与吕正操（左）等人在一起交谈

在两人交谈中，吕正操说起在上海有一位治疗眼疾的名医，医术非常高明，张学良当即宣布自己想回大陆去看看眼睛，吕正操表示无论他何时回去都可以，组织上尊重他的个人意愿，并可以提供各种便利的条件。

听完吕正操的话，张学良赶忙说自己就是个平民百姓，千万不要搞特权，并和吕正操说了自己回大陆的“约法三章”：

一、不要欢迎；

二、不见记者；

三、大家经常见面都可以，千万不要搞恭维那一套。

听完张学良的“约法三章”，吕正操当即笑了出来，半开玩笑地说不见记者可以，但只要他一走下飞机，老百姓就会认出他来，围着他不让他走。张学良听完高兴地说：

“我不怕老百姓，我高兴见老百姓。”

图丨吕正操与张学良在美留影

至此吕正操已经和张学良已经有过两次会晤，为了避免舆论产生副作用，吕正操决定不出席张学良91岁的祝寿活动。令人意外的是，张学良在祝寿活动上，秘密托人转告吕正操，希望和他再次见面。

吕正操听说后当即邀请张学良到自己所居住的中国大使馆别墅做客，张学良欣然同意。使馆是一个国家的象征，张学良到祖国的使馆做客，实际上就是回到了大陆，张学良对吕正操的这一安排也心领神会。

6月4日下午，张学良来到使馆别墅，作为回赠，他带来了一包台湾产的凤梨酥。这一次会晤两人谈论最重要的问题就是祖国统一，张学良表示了自己坚持祖国统一的坚定立场，并对此表达了信心：

“大陆和台湾将来统一是必然的，两岸不能这样长期下去，统一只是个时间的问题。”

图丨张学良与吕正操在曼哈顿街头

这一次会晤两人谈了两个多小时，之后张学良留在大使馆和吕正操共进晚餐。三次会晤之后吕正操回国复命，中央对于张学良返回大陆的事情极为重视，邓小平指示以吕正操为首组成接待班子，随时准备接待张学良，并为张学良夫妇归来后的住处也做了必要的安排。但张学良因为种种原因，一直到2001年去世，都没有实现回大陆的愿望。

“少帅上了国民党的党”

在吕正操启程回国之后，张学良和赵一荻也返回台湾，一年之后张学良再次回到美国，并在美国永久性定居。张学良已有回乡之意，因何多年来没有返回祖国大陆呢？海内外媒体对此议论纷纷，有几种不同方面的猜测流传在媒体上。

第一种说法是张学良夫妇因生病的原因而无法返回大陆。早年张学良的确得过几次重病，最严重的一次是在他93岁的时候，患上了急性脑血肿，在经过几天的紧急抢救之后，张学良奇迹般恢复，并在一个月之后康复出院。

图丨张学良与赵一荻在台湾幽禁期间留影

还有一个原因是张学良在美国期间左脚被查出骨刺，因而无法回国。其实早在1992年张学良在台湾就查出右脚生出骨刺，当时医生认为骨刺虽小但必须马上采取治疗，否则会影响行动，因此当时张学良有一段时间搬进了一所有电梯的住所，就是因为这个原因，这也并不是张学良不能回大陆的根本原因。

第二种说法是媒体猜测张学良因日本天皇访华而不愿回国。这一猜测起源于1992年台湾媒体曝出张学良决定在同年9月回乡探亲，并前往父亲张作霖的坟前祭拜。然而当年张学良并没有如期回国，甚至到了第二年都未能成行。

海外媒体解释说日本天皇宣布当年10月赴北京访问，当时张学良恰好就在国内，张学良素来和日本人有很大的仇恨，因此张学良为了不和日本天皇同时出现在祖国大陆，断然取消返回东北探亲的计划。

图丨1992年日本天皇访华

虽然这两件事确为事实，但对于张学良来说，日本天皇访华并不会成为他回国的阻碍，后来张学良本人听说这种说法也感到非常奇怪。1990年张学良曾经接受过日本记者的访谈，在谈话中张学良虽然毫不留情地抨击了日本军国主义，但说到自己第一次前往日本时还对记者说：

“如果可能，我还想再次到日本去看看，想看看新日本是什么样子？”

第三种说法是赵一荻阻拦张学良回乡。这一观点的起源是赵一荻作为张学良身边最亲近的人，凡事都要经过赵一荻的首肯，因此像张学良回乡这种重大事情，自然有赵一荻从中作梗，才使得张学良的回乡计划不能实现。

这种说法自然不是空穴来风，赵一荻多次公开表示不希望张学良回大陆也是事实，但这些说法都要结合两人当时所处的环境来看。在台湾时赵一荻表示不愿张学良回大陆，更多的有可能是受到台湾当局的影响，而自由之后赵一荻说出类似的话，更多的是考虑到张学良的身体，诸如她曾说过：

“少帅现在连走路都要坐轮椅，还能乘飞机长途旅行吗？”

图丨晚年赵一荻陪伴张学良身边

1990年赵一荻结束幽禁生活后，曾多次和身在大陆的家里人有过书信来往，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思乡之情，甚至在有些信中赵一荻明确写道“希望有一天大家能够团聚”这类的话语，因此所谓赵一荻阻拦张学良回大陆的说法，是很难站稳脚跟的。

那么究竟是怎样的原因让张学良不能实现回乡夙愿的呢？2001年张学良在美国病逝后，曾和张学良有过三个月接触的贝祖贻夫人蒋士云，通过台湾媒体透露出其中的内幕。当时吕正操来美国与张学良会晤时，已经准备妥当一架专机，只要张学良愿意，随时都能带他回到大陆。

蒋士云曾力劝张学良回大陆看看，毕竟是一个难得的大好机会，张学良本人也非常想回到东北老家，但为何放弃这个机会，张学良向蒋士云解释说，台湾当局只准去他到美国，他不能借此机会就跑去大陆，这样不好向台湾当局交代。

图丨蒋士云与张学良

蒋士云让张学良先不要管那么多，就利用这个机会回到大陆走走，但张学良一直犹豫不决，说要回到台湾请示批准之后再回大陆。当时蒋士云就预言台湾当局不会准许他的请求，果然张学良提出申请之后，台湾当局劝张学良勿回大陆。蒋士云后来对记者说：

“少帅上了国民党的党，后来少帅虽然嘴上没说，但心里一定很后悔没回大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