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：敢问路在何方
图：大俗摄影
我和妻子是2017年国庆节结婚的，婚后我们夫妻俩在山东济宁那边打工，主要给一个老板负责养殖土鸡土鸭和土猪。虽然工资两个人加起来才7000块钱，但包吃包住，我觉得也很满足了。
我和妻子省吃俭用努力赚钱，因为结婚时欠下二十多万的债务，需要我们偿还。
在外打工的日子，我们对家里的事很少过问，一是因为父母才60多岁，身体很好，二是孩子放在他们身边，我很放心。
在老家，父母还种着将近四亩地，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帮我带孩子，平时农闲的时候，父亲在家前院后还种着半亩地的菜，吃不了，就拿到集市上卖，有时也送给自己的亲戚。
按照先前的生活步调，我是每年回家两次，但如今，我基本每个月都要回家一次。因为我父亲在今年3月22日遭遇车祸去世了。
当天的早上，大概8点20分的样子，我刚来到养殖场十几分钟，就接到了一个交警的电话，电话里交警同志对我说：“你是高丕*的家属吗？他被撞了，伤势很严重，你赶紧过来！”
最初我还以为是诈骗电话，我正犹豫着的时候，又接到了母亲的电话，原来父亲真的遭遇了车祸。我赶紧请假，和妻子一道火速赶往了家里。
一路上我在想，父亲这么早出去干嘛？伤势到底怎么样？会不会骨折？我心乱如麻。
半路上，母亲又给我打电话，让我直接到县医院。我赶到那里时，已经11点38分了。
在医院里我见到了母亲，她说父亲在村子西边的马路上，被一辆拉鸭子的柴油三轮车撞了，人当场昏迷不醒，鞋子也撞飞了。
医院对父亲进行紧急的手术抢救，到下午两点多，我终于见到了父亲，他已经面目全非，脸部都是淤血，肿胀得吓人，根本看不清他原本的样子。
在电视里，我曾看到过很多次车祸的场面，但从来没有想过会和自己的生活有关，但此刻，看着依然昏迷的父亲，我顿时脑际一片空白。
姑奶奶和姑妈家都住在县城，姑奶奶知道后，马上打电话让他的儿子（表叔）过来看看，姑妈接到电话后，就一个劲地责怪父亲，说他做事向来冒冒失失的。
半个小时后，姑奶奶的儿子也来到了现场，他建议我们赶紧去市里，毕竟市里的医疗条件也好很多。
事不迟疑，我们一家又火速赶往市里的医院。把父亲送进重症监护室病房的那一刻，我的心里才透过气来，我想，父亲在这样的医院接受治疗，应该问题不大了。
医生说，看情况父亲的病情特别严重，他们将进一步进行检查，医院也提醒我们要预备足够的费用，我和妻子身上加起来，也就12000多元，这点钱根本不够，于是，我走出ICU病房，给表叔说了，表叔说，他卡里有五万多，应该可以支撑一阵了。
缴费之后，我们四个人在外面等了几个小时。一个医生一脸沉重，走过来对我们说，病人伤势太重了，建议我们拉回家准备后事。
听医生这样说，我再也无法控制住心中的悲痛，在医院走廊泪流满面。走廊里，很多来来回回的人，他们用异样的目光，看着我们。
父亲是个勤劳善良的人，他疼我爱我，平时与人为善，也很少说话，只是默默地做事，像村里哪里的路被水冲坏了，公公就拿着铁锨把路垫上，有时家里人手不够的，公公也会不遗余力的帮忙。
这么善良的一个人，怎么会摊上这样的事呢？想着父亲先前的点点滴滴，我的心里一阵阵疼痛。
虽然我也知道父亲凶多吉少，但我不想就这样轻易放弃，如果将父亲拉回家，就等于宣告父亲的生活就此打住了，而放在医院里最起码还有一点点希望。
在我一再的坚持下，父亲还是被放在重症监护室里。因为孩子需要照顾，我让表叔把母亲送回了家，只留下我和妻子两人轮流照看。
就这样，父亲在重症监护室呆了七天，他依然昏迷着，直到3月28日那天，医生忽然对我们说，伤者身体上的各样机能和生理指标都在下降，赶紧准备后事。
在那一刻，我终于无奈地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。于是我哭着打电话给母亲，让他到镇上去给父亲买寿衣。
3月29日一早，父亲停止了呼吸，院方给我们联系了一辆车，拉着父亲的遗体往县里赶去。
按照常理，人去世了，就入土为安，可父亲却不行，因为他是在交通事故死亡的，还需要交警部门的进一步认定，没办法，只好把父亲的尸体暂时存放在殡仪馆里。
人生真的很脆弱，死亡和意外，我不确定哪一个先到来。关于死亡，一个沉重的词汇。一个最不愿提起的字眼，但如今却是我必须要面对的结果。
父亲永远也不会想到，自己的生命会定格在63岁。上一次见面时，他还说，家里人都长寿，他至少能活到90岁，还还要看着自己的孙子娶媳妇呢，但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幻影。
面对父亲的死亡，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，父亲是个感恩的人，他这次出事故，主要的原因，也是因为他给县城的姑奶奶和姑妈送菜。
其实，她们的条件都不错，是根本不在乎这点菜钱的，但父亲说，咱种的菜没有农药，再者，当年你姑奶奶对咱家也很好的，你结婚时，她就借给咱十万元。
而姑妈，作为父亲唯一的妹妹，我不想说她，她当年接了爷爷的班，成了一名教师，尽管父亲无怨无悔地付出，但到头来也只是隔着墓碑烤火——一面子热。
说真的，我也很懊悔自己，这么多年，工作上一直毫无建树，以至于自己没有能力买房，也没能给父母提供一个好的条件。如果自己有房有车的话，我把父母接到城里，父亲也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。
肇事车主的妻子找上门来，带着8000块钱，说是希望我们能够给他们开具一个谅解书，父亲的死，是她丈夫一手造成的，我没有那么大度，也无法原谅。再说，区区八千块钱，难道就想将此事一笔勾销了吗？
她的妻子就一直哭诉着，说着她家里的一切。他的婆婆患肺癌，治疗了两年多，家里债台高筑，这八千块钱，还是把家里的粮食全部卖了，才临时筹集的。
其实，肇事的车主，离我家也就七八里地，我有几个同学就住在那里，我打电话问其中的一个同学，得知他家是村里最穷的一户人家，家里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，母亲刚去世才四个多月。
案件最终有了结果，虽然我们对肇事方有很多的恨意，但最终我还是在谅解书上签了字。
父亲的葬礼，是在4月13日举行的，我看着父亲已经僵硬的身躯，肆无忌惮地哭着诉说着，我发现父亲的眼睛微微闭着，眼角有渗出的泪痕……
听到我的悲戚声，一旁刚刚停止哭泣的两位姑妈、父母和妹妹，再次悲从中来，一刹间，此起彼伏地哭嚎，撕心裂肺的哀恸，在房间里回荡。
年少时，村里的老人去世时，我曾多次围观，对于他们亲属歇斯底里的悲伤，我大为不解，当时心想，人都已经走了，再难过又有什么用呢？但如今，身临其境的时候才知道，当爱你的人离去时，也许那种酣畅淋漓的大哭，才是释怀的最佳方式。
母亲早已哭干了眼泪，她起身走到院里，和大娘婶子们一道，把白布一块块撕开，为前来吊孝的人制作孝服。村里的大老执，在外咋咋呼着，安排着前来自发帮忙的各位乡邻们。
家里的事情尘埃落定，但又发生了节外生枝的事情。
姑妈竟然和母亲大吵了一架，并声称以后再也不和我们往来了。因为母亲说了父亲去世，是因为给姑妈和姑奶奶送菜，才造成这样不堪的结果。母亲说的是事实，但姑妈却认为是把罪过推卸在她的身上。
其实，在父亲遭遇车祸的前前后后，除了出殡那天之外，姑妈始终没有到场，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，让她对这个娘家的哥哥如此薄情。就连我结婚时父亲给她张口借钱，她也说家里比较紧张，但据我所知，她和姑父的退休金每月就有一万五左右，她的两个孩子早已结婚成家。
不想那么多了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，我们虽然条件不好，但也要活出自己的尊严来。
如今，我依然会想起父亲，有时还觉得他并没有离去，只是去了一趟远方。
再多的悔意，都于事无补，我能为父亲做的，就是好好孝顺母亲，让她在未来的日子，能够更幸福一些。
所有的难处都将成为背影，所有的苦楚，都将被岁月消融，在这里，我祝天下的父母都能够幸福安康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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